2011年6月2日星期四

纪念六四,论“爱国主义”

八九学运期间,除北京之外,各地城市也有工人和市民参与大专院校学生示威游行,但都尾随在学生队伍之后,学生还拦起了隔离线,不许工人市民混入自己的队伍,六四开枪后,市民和文化机关的干部、工人也组织了抗议游行,但与学生队伍还是泾渭分明。可见,学生是很幼稚的,他们孤立了自己。六四之后,这些与学生一道上街游行的市民、工人和干部事后都受到了整肃(开除公职或党籍、降职降职、离职审查等)。值得指出的是,参与学运的很多青年工人和市民是在八三年严打“清污”时被错打错抓的人或家属,他们也在利用这个机会向共产党和政府发泄怨恨。

据我观察,八九学运时,各地有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、国家干部、警察,都是同情学生的,因为当时的官倒和太子党造成的社会分配不公确实惹起了公愤,地方对中央不满,平民对特权不满,中下层干部对高层干部不满,明知腐败又拿不到证据,所以迫切需要新闻自由和舆论监督。另外,企业改革(利改税和合同制)使大批工人变相失业,李鹏颁布了国务院关于一部分商品的涨价令,致使物价全面连续上涨,当时民间广泛流行着“除了邓小平的个子没长,什么都涨”的讽刺,还有邓朴方等太子党到处敛财显富,邓小平的威望已经大大缩水了。

当时,各单位党委领导也都在观望时局发展,对下属参与学运不过问不干涉,交通警甚至替游行学生维持秩序。形势是乐观的,几乎全民都在关注学运(农村除外),这一形势是有利于政治改革的,这种好形势,全赖于当时的国际大气候和电视报纸的新闻导向。如果赵紫阳在关键时刻勇敢地站出来,一定会得到全民支持,一场颜色革命即告成功。可以说,八九学运导致的六四事件,是一场流产的颜色革命。但总的来说,还是时机不成熟,党内军内的民主派没有形成强势力量,这是毛泽东几十年来搞中央集权和文化禁锢的结果,毛泽东给邓小平留下了一笔丰厚的专制资产,最大的一笔就是党指挥枪,还有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八十的愚民顺民。

六四北京屠城之后,各地都掀起了“拥军爱民”活动,大肆宣传“人民军队爱人民”,对中国人民进一步洗脑,加强了“爱国主义教育”,显而易见,这是中共当局在意图抵消军队在“平暴”所带来的负面形象。在这些紧锣密鼓的宣传中,广大的中国愚民顺民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,那些“赶着猪羊出了门,送给亲人解放军”的镜头,使人们又回到了内战时期的劳军场面,历史又倒退了四十年!不过这次的“共和国卫士”赳赳武夫们,是以屠杀人民血染的风采。而送肉送西瓜给屠夫刽子手的愚民顺民,则多是那些不管什么朝代都拥护朝廷和政府的居委会大妈老伯,他们是以爱国主义面目拥军优属的,热爱“人民军队”,就是爱国,否则就是不爱国。

应该承认,鲁迅对中国人劣根性的批判还是入木三分的,《聪明人与傻子与奴才》这篇杂文,说到奴才的本性就是护主,别看他平时对主子也有不满的时候,也有劳骚,但在关键时刻,他还是要站在主子一边,替主子卖命的,因为奴才必须依赖主子才能活下去,比如野猪能在山林中生存,家猪就不成,它只能在猪圈里养着。聪明人的聪明,是在于他仅仅给奴才以同情,不肯行动,这样做有两个好处:一是傻子成功了,在奴才一边,他有一份功劳,因为他同情过,支持声援过。二是如果傻子没成功,在主子一边他还是有功劳,因为他没参与傻子的暴力行动,维护了安定团结。而傻子就不然,一是一,二是二,你这奴才既然说屋子黑暗,我给你开个洞,见到阳光不就妥了吗?但事实表明,他的革命是孤立的,虽然故事的开始是他在为奴才抱不平,也得到了聪明人的喝采,但结局是奴才不肯接受他的民主思想,聪明人对他的支持也没有坚持到底,所以他失败得很狼狈,最后被奴才与主子联起手来打跑了。

这篇文章很精彩,它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国人最致命的劣根性,这个劣根性就是出于太多自私的聪明以致道德缺失。中国几千年的儒家传统教育,国民已经被培养出明哲保身的遗传基因,凡事必取中庸之道,投机钻营,看风头赶潮流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所以说现在中国民主的事情难办,就是这类聪明人太多,傻子太少。所以我认为:六四学运的一些学生领袖们后来颓废了,其实是由鲁迅笔下的傻子转变成鲁迅笔下的聪明人了。我看柴玲的委屈就很说明问题,至今还有那么一些聪明人呼应中共,仍在攻击她,攻击整个六四运动。所以柴玲们当然要自扪:到底值不值得为中国的这些奴才,为这些聪明人流血牺牲?

至于奴才们,更是庆幸,多亏帮主子打跑了傻子,不然现在大家都得住漏房子,没有窗的房子是黑暗了点,空气是污浊了点,但总比漏雨透风好啊。中国真是一块盛产奴才的土地,而且中国奴才也具中国特色,但当了婊子却要立牌坊,不高兴被称谓奴才,而是时时以爱国者自居,若有人批评他的主子,那就是洋奴,若反对他的主子,那一定是汉奸卖国贼。

史传张献忠入蜀时尽戮良民,竟有十城九空之惨烈。张献忠是位农民起义领袖,他应该知道团结民众对抗官府的大道理,但却在历史上落下了屠夫的恶名,这是为什么呢? 有考证说是张献忠在年少时受到了四川人的欺负,所以他要报仇雪耻,这不足为信,正象纳粹德国杀犹太人,能说是因希特勒一个人的私仇与偏见吗?所以鲁迅对此的评论是:张献忠杀人,是为了孤立皇帝。杀不到皇帝就杀光他的百姓,没有臣民了,皇帝成了光杆司令,自然而然就垮台了。不过我认为鲁迅的话是另有言外之意的,这言外之意,就是四川的“良民百姓”本是皇帝的顺民,是死心塌地忠于皇帝的保皇党,不肯拥护土匪,所以才惹得这位山大王大开杀戒。后来太平天国的军事失败也是这个原因,太平军的死对头湘军淮军,就是由皇民曾国藩们组织起来的。

历史总是有它惊人的相似之处,我想如果今天再有个X献忠造起反来,他仍然也会大杀这些皇民顺民的,为什么呢?因为X献忠谋反抢皇帝宝座的同时,更多是为了替顺民们争取自由民主替天行道,然而你这边拼着命的拉皇帝下马,他们那边却要保卫皇帝,为了皇帝来和你拼命。你要打倒皇帝在革命道路上前进,就得移开这些挡路绊脚的石头,就要浪费很多气力时间,甚至你为他们牺牲了,他们却来吃你的人血馒头。那革命者就没别的办法,只好连皇民顺民们一起杀,一路杀到皇帝身边去。

中国近代历史上,有两次是用头发象征改朝换代的。第一次是满清入侵后的“剃发令”,留发不留头,剃头匠的搭挡是刽子手,不肯剃头的就二话不说,当场连着头发一骨脑就砍了。第二次是民国的强制“剪辫令”,虽然没用砍头的方式,甚至有的地区还给赏钱,但也是鸡飞狗跳,为啥呢?因为这辫子已经成为良民顺民和忠臣的标记,按封建道统,忠君就是爱国。中国人在明清改朝时的表现,应该是真正的爱国,因为剃发易服,就是向外族屈服,所以很多中国人为了民族尊严而掉了脑袋。在清民换代时,不肯剪辫子就成了奴才,因为前朝时满人才是贵族主子,为了保住脑袋,就要对那根猪尾巴视若命根子,自己已经沦为汉奸奴才了,反污革命党人是汉奸卖国贼,所以这是不能算爱国的,只能算做爱满清皇帝,因为建立民国不是外族入侵,是驱逐鞑虏光复中华。

为什么遗老遗少们被剪了辫子如丧考纰?因为皇帝在这等顺民心目中,就是政府就是国家,他们认定保卫皇权就是爱国,只是这次爱国,不必象大明人那样用脑袋来抵押自由和尊严,而是用那根猪尾巴当筹码。如果皇帝没被打倒,他们起码在胡服虏语这个形象上就护驾有功,这根猪尾巴就是表忠的资本。皇帝真的被推翻了,也不打紧,大势所趋,那再剪也来得及,就是剪了,也要精心保存起来,准备着有朝一日接上它,迎接皇帝的复辟。再说,猪尾巴虽然没了,但脑袋还在,可以马上认下新主子,新的政府和总统也是皇帝,名称不同而已,和皇帝一样,政府和总统也是国家,大家都革命了,所以我也就革命了,也就是革命党了,而且要比革命党还革命,咸与维新。

今天,这类大清式的顺民还是大有人在,虽是没了猪尾巴可以佐证对当权者的忠诚,但可以给自己贴上爱国标签,打上爱国包装,然后拼命摇旗呐喊为专制歌功颂德,来证明自己是党和政权的忠诚顺民,这标签和包装,就相当于大清顺民的那根猪尾巴,但又不同于父精母血的辫子,它可以象变色龙一样,随着社会形势政治风头变幻颜色,而且这根猪尾巴不仅能应环境变色且能随时抛弃,然后再长出来。这类爱国,其实爱的是专制政权和执政党,这个标签所带来的其它好处自不必说。

现在的中共及其追随者们,哪里还有什么因特纳雄奈尔?那都是哄弄老百姓的,骗一天算一天。所以爱党爱国,说的好听,其实不过是极端自私的利益使然。口称爱国,实则谋私,以谋私为目的爱国,只能称谓爱国贼。老愤青张学良有云:国家国家,没有国哪来的家?但是他老死在檀香山,即没回台湾那个国,又没回大陆那个国,也不知他倒底有没有家?那些没入外国籍享受着西方民主,口喊六四中共镇压正确,死也不肯回国的爱国华侨们,他们的家又在哪里?

革命是自然要流血的,中国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谋逆的乱臣贼子满门抄斩,满清朝廷杀维新党,北洋军阀杀革命党,国民党杀共产党,共产党杀国民党。从历史角度认识,被杀的都应该誉为英雄好汉,因为他们毕竟是为理想信念而牺牲的。在六四,天安门广场的热血学生面对戒严令毫无惧色,他们就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少年英雄。与此同时,秀水街的一些聪明绝顶的中国人却在这一片肃杀之气下,嗅到了青年学生的血香,借机到美使馆排队办签证出国,据说一些已经在美国公费留学的,一向爱国爱党的共干子弟们居然也成了政治难民,一哄而上抢老美的绿卡。同样是民运分子,来历却大不相同,绿卡拿到了,摇身一变,又成了打着民运旗号的爱国愤青,所以民运今天的分裂并不奇怪。

在野蛮的原始部落里,血腥杀祭是必不可少的宗教仪式,而且杀掉的都是年轻的生命。古今中外,一切专制政权也是靠杀祭来维持的,中共统治半个世纪中,每逢政治运动和国内外政治气候变化,都要大杀一批“反革命”,张志新,遇罗克,李九莲,林昭,哪个不年轻?每次屠杀,都伴随着“人民愤怒声讨”“不杀不足以平民愤”,是谓“阶级斗争一抓就灵”,“人民大众开心之日,就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”。每次屠杀,政治犯们都是被堵上嘴巴游街示众,绑缚刑埸公开处决,围观的皇民顺民们人山人海,都伸长了脖子张大嘴巴一饱眼福。 六四这埸杀祭,更升级为野战军坦克冲锋枪扫射,真正爱国的学生和市民们是被定成“反革命暴徒”罪名拉上祭坛的,他们不只是被中共这个大祭师大酋长所杀,在更多意义上,是被爱国贼们所杀,因为这埸杀祭,是在爱国贼们的喝采声中落下的屠刀。只要中共还有大量奴才效忠,只要爱国贼们还在春风得意,专制政权就能苟延残喘,中国就不可能实现真正的民主,人民就不可能有真正的人权自由,六四爱国学生的冤魂也不会有昭雪之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