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位回民(挑灯夜谈系列)
中国“五十六朵花”里有回族,其实挺搞的,认真的说,中国只有回民没有回族,回民是指信仰伊斯兰教的族群,那么就包括有汉人,所以中国“回族”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本来是汉人,只因信仰就划分成一个民族了,再说哪来那么多花?都成了花,恐怕几百个也不止。所以不应该称之回族,正确的称谓是穆斯林。不然信仰佛教的岂不就成了佛族?信仰基督教的岂不就成了基督族?老蒋那会儿,并不认同回族的独立地位,只是把回族当作说汉语写汉字,但宗教信仰独特的中华民国国民,我认为这一认识是正确的。
最早知道回民,是母亲的同事,经常带上二斤牛羊肉来“串门子”,父亲背后叫她“杨回子”,说她哪都好看,就是牙齿不好,象锯锯齿一样,头发也不好,焦黄稀松的,父亲又形容说就和“苞米胡子”似的。其实这可能是个血统问题,她应该是血统纯正的西亚人种,也就是和维族人一个血统,黄头发黄眼珠,眼珠子不是黑的是有色的,可能“色目人”就是因此得名。杨回子,大概是精神上有点毛病,来“串门子”主要是找个人化解心中磊块,她从来都是滔滔不绝的讲,母亲也在百听不厌的耐心听,因为基本插不上嘴,只能随声附合。一聊就是一整天,然后是用她带来的牛羊肉包饺子,剁馅当然是我的事儿,牛羊肉剁不烂,都属于“滚刀肉”,于是学会了磨刀,磨刀的技巧是,刀刃不能戗着磨石,只能磨一面,否则反而越磨越钝,这个没人教,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。
后来结识了张会泉,是个比所有的同学都大几岁的复员兵,刚入校时看见他,还以为他是高年级学生呢,原来只比我高一级,是学机械的。学生食堂很大,能容纳一千多学生就餐,所以值班生要在中午下课铃一响,就要第一时间冲出教学楼,以百米短跑速度奔向食堂,排第一号打饭。我们班上最能跑的女生蒋金华,外号叫“老挺”,就是说她跑起来时,胸膛很挺,其实那是她乳房太高凸显的效果。这里还有典故,老人们都说,抬头娘们儿低头汉子,都是难斗的,“老挺”显然是个抬头的娘们儿,永远是宁死不屈的刘胡兰形象,其实还是因为她乳房太挺实,或者是“鸡胸脯”,心理阴暗的想,可能她根本用不着罩杯,她的胸围女性美是天然的。有“老挺”值班,同学们就能在第一时间吃上饭,用抢出来的饭余时间打打球什么的。
但很快就发现,全校有那么十几个同学根本不用“老挺”们抢时间,他们下课后是从从容容的姗姗下楼,踱着方步的走向食堂,原来是回民同学,有专用打饭窗口和专用饭桌,不用排队。张会泉就是个回民,可以不必奔跑到食堂去吃午饭。回民的晕菜多是鸡蛋,那年头,肉蛋还都是配给制,很少吃到晕腥,“咖啡耳”同学们真是羡慕的紧:我们怎么不是回民?不过我从小在乡下吃多了鸡蛋,已经伤了胃口,并不羡慕。
离学校不远,就是军区的“将军楼”大院,也经常有“将军楼”淘汰的活鸡转卖给学校食堂,为啥要淘汰呢?因为鸡太肥了,将军们自己就够肥,所以不喜欢吃肥肉。每当有肥鸡肥鸭转卖给食堂,食堂就会请学生去帮忙杀鸡,于我又学会了杀鸡:拧住脖子,嚓的一刀,扔在一边就可以了,这时我的磨刀功夫就派上了用场,刀要足够锋利,一刀断喉,不能象ISIS那样拉锯似的割,太残忍。但鸭子就不行,要剁下头把血放净,不再挣扎为止,不然你扔下它,它没有了脑袋也能满院子乱跑,象有脑袋那样转圈的跑,太恐怖了!据说回民杀鸡是要念咒语的,类似于汉人老太太念叨的:鸡呀鸡呀你莫怪,你本是人间一刀菜!
我是经常和同班杨同学,我叫他“酸秀才”,一起到离学校不远的小杂货铺去买熟肉开晕,我们各掏两毛五,五毛钱就能买一小块肥肉,一边吃一边打量来客。这天就来了个挺怪的,他是买熟鸡蛋吃,打开一个咬一口,就拿给老板看:你看,这是鸡崽呀!老板二话不说,换了一个,打开又咬了一口:你看,这又是一只“寡蛋”!这样又换了一次,老板不干了,说:你别买了,我也不卖了。“寡蛋”就是没孵出小鸡的蛋,据说也是一味补药。由此可见,我和“酸秀才”吃的肥肉,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肉,应该是那种“高温肉”,不用凭票购买的。
和张会泉交了朋友,是在文革。长话短说,因为他是个大同学,在“反击资产阶级政治路线”中表现突出,很快就“窃取”了造反派红卫兵的领导权,于是保守派的老红卫兵就蔑称他“政治扒手”,简称“大扒”或“老扒”,但他的确是有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,毕竟是在部队里呆过,也大我们几岁。因为是莫逆之交,我们之间也就无话不说,有时我会开玩笑,背着他弄片猪肉到他的菜碗里,他居然也吃不出是“大肉”,过后问他吃了“大肉”什么味道?他不过笑笑:我知道你们的恶作剧,其实都一样,回民不吃猪肉只是一种饮食习惯。我问他,清真饭店有什么说法吗?他淡淡的一笑说,有的,如果你是回民,进店后和大厨说一句暗语,大厨回应一句暗语,就会有货真价实的清真菜,不然就和汉人一样了。这两句暗语是什么呢?我忘记了,好象是问“卓木帖”?答“金贞尔”。反正不是汉语。
运动后期,“老扒”因为是反军派,被打成了“坏头头”,军代表孙政委对他的痛恨是天然的,因为孙政委代表的是“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司令部”,按当时的说法,“老扒”属于“国民党反动派残渣余孽”,老毛说文革是“共产党与国民党反动派斗争的继续”,于是造反派就都成了“国民党残渣余孽”。“老扒”没有被分配工作,连到三线“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”的资格也没有,干脆就在毕业前直接遣送回原籍乡下了。遣送后不多久,托他弟弟到学校来请我们几个“坏头头”到他家聚一聚,可能是要感激大家哥们够意思,没揭发他是“现行反革命”,他也就没遭受牢狱之灾。孙政委的本意,原是要扭送他进公安机关的,无奈收集不到罪证,只好遣送。
“老扒”的老爸在乡下,是个受过嘉奖的养殖能手,看到这位老人,再次验证了“老扒”的波斯血统,老人的眼珠子贼亮,鹰钩鼻子比“老扒”还明显,酒过三巡,大家也格外感慨,谈论起那个可恶的孙政委。其实孙政委也是个回民,而且饮食禁忌更多:凡是长眼睛的都不吃,也就是说,动物蛋白质里,除了鸡蛋,别的一概不吃。那会儿,毛是一手遮天,林是一手遮地,军队全是林的人,不是林系的小喽罗们也拼命向林效忠,孙政委就是这么个小喽罗,一个团级干部,到了地方就降一级,营级而已,学校是师地级,原领导哪个校长的级别都比他大,老校长陈敬贤(被拔了白旗的西北帮干部)是六级,不比他大?但他为了显示自己是林的人,举止作派处处都在模仿“副统帅”,把新军帽前顶特别压成板板的,象戴了只老道的帽子。因为不吃带眼的,脸色也和副统帅一样的病态仓白,少林寺和尚还酒肉穿肠过呢,他一个军人,不吃晕腥只吃鸡蛋,打嗝都是鸡屎味,还有力气打仗吗?
“老扒”,后来又险些被抓成“516”,这才是扯蛋,如果他是“516”,那我们这些朋友还逃得过吗?我想很可能是他的言论有问题,说了些反邓的“黑话”,被有心人汇报给上级党组织了(哦,那会儿应该叫地区革委会)。我们当朋友的,在学校帮他免了“现反”的牢狱之灾,但他最终还是没逃过,原来他当了一家农资公司的经理,弄了个小金库,建了一座职工楼,当然他自己也弄了一间,结果就成了贪污犯,和王守信是同一批被打击的“腐败分子”。不过建一座楼房的资金还不算数额巨大,加上分到房子的职工都说他好话,只判了一年刑,他女儿结婚时,我远道去祝贺,酒桌上他还一再为自己辩白这事,我说这不用你解释的,难道大家还不了解你吗?多年后再打听他的下落,得知的消息是患了脑溢血,也没机会去探望他,今天这人很可能是已经不在了。
再一个是女同学,是外班的,也姓杨,同学们背后也叫她“杨回子”,和杨贵妃同名同姓,也有杨贵妃的美貌。因同学们都故意掇合,见我就起哄:杨回子来啦!见了她就:螺杆来啦!结果我们互相见了面反而不好意思了。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什么回汉不通婚的说法,直到曲终人散大家各奔西东之际,她独自遇到我时,才脸红红的说:我心里一直有你。无奈毕业分配天各一方,只好通信联系了,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没多久,就传来她结婚的消息,男方是中医学院毕业的医生,父亲是阿訇。过了多年才有机会到她家做客,在她家里翻了翻《古兰经》,有四大册,才知道穆斯林有很多清规戒律,比如即使是夫妻,也严厉禁止互相观看对方身体私处,否则真主会惩罚他(她)们瞎眼,天哪!这都些什么戒律啊?幸亏没和她结婚,不然夫妻一场,连对方那地儿啥样都不知道,也太没人性了吧?还有一天洗五次手,祷告几次什么的等等,总之禁忌不少,规矩也太多。另外回汉也不是绝对的不通婚,当回民处于汉族人群体中时,也是可以变通的,据说应该“涮肠子”,就是当着穆斯林岳父母的面,喝一大碗碱水(另说两大碗三大碗不等),从此不再吃猪肉了。
做一个回教徒,其实挺麻烦的。
最后编辑时间: 2015-12-16 08:40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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