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0月31日星期三

饭后茶余聊右派

饭后茶余聊右派

我记忆中的反右运动,就是学校走廊里,还有市委前的一条街上,满目的大字报。一开始是敲锣打鼓的游行“大鸣大放”“向党交心”,队伍前还抬着一幅巨大的“扑克牌”――红桃心。老右派们说,当时每天都要开会,每个人都要“交心”,不发言不给党提意见,就是不肯交心,不交心就不让下班回家,其实是逼着那些在黑名单上的人留下更多的言论罪证。黑名单是早就拟好的,由党团干部积极分子们物色猎物,目标是那些出身于“剥削阶级”,平时看不起领导和党团干部的知识分子。最后呢,他们交的心也就都成了“放毒”“放臭屁”,都戴上了右派帽子。

大右派储安平说:先生治中国,民主是多与少的问题。共产党治中国,民主是有与无的问题。事实也的确是这样,因为大右派们都是从国民党时期过来的,亲身经历了两种不同的社会制度,自然有深切感受。五七年中共反右,主要反的是资产阶级右派,资产阶级右派是以民主党派为首,知识分子为主体的,拥有话语权的社会势力,是中共体制外的曾经帮它夺取政权的同盟者。当初这些同盟者瞎了狗眼,认为共产党比国民党更民主才支持它,现在一看全不是那么回事,就骚动起来,指责中共搞党天下。大知识分子嘛,小学教员水平的毛泽东是说不过他们的,况且人家还占了理,所以老毛恼羞成怒,就阳谋反右了。只反大右派还不够,要连根拔,一下子就拔了五十万。

能被打成右派的都是知识分子,但知识分子右派也分为两种:一种是拥共的,一种是反共的。

拥共的右派知识分子是奴才型,基本是中共党员或团员,多数是当年唱《团结就是力量》闹学潮反蒋的“进步学生”,他们给党提意见的出发点是“老爷您的袍子脏了咱为您擦擦”。这类右派,就是给他们摘了帽子,仍然还会拥护共产党的独裁专制,把迫害理解成母亲错打儿子,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。这类右派本来就是天生的贱骨头,和什么哥尔摩综合症扯不上。所以中共平反右派,主要是给这些人平反,也是打心眼里觉得当年确实是冤枉了奴才们,那么政策也很慷慨,官复原职,工资补发,给房给老婆,立即重用。所以平反右派,真正得到全方位实惠的,是曲啸张贤亮们。他们的逻辑,是肯定共产党的伟光正(也是肯定自己),自己不过是错误路线的受害者。

而反共的右派知识分子,其实就是反革命分子,他们才是真正的民主人士,他们是因为要求中共兑现民主诺言,结束一党专政,才被打成右派的。他们之中,很多都是为了建设祖国放弃在海外优厚境遇的爱国者。比如我所熟悉的一位高知老前辈先生,东京大学毕业的铁路专家,家里拥有大型果木林场,即后来的兴城果木研究所,四九年时他“毅然回国”,把祖上的遗产全部捐献给国家,投身到“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”中。结果呢,就因为大鸣大放中放了一个很著名的臭屁“外行不能领导内行”,被打成了大右派,怎么叫大右派呢?因为他职称高,是总工程师,副矿长。

这两种右派,后者值得钦佩,前者令人憎恶。当时划分右派是有界限的,有所谓的“极右”,“中右”,“偏右”,“边缘”等不同标准,那么后来的平反时,内部肯定也有个标准,也就是根据当年的划分标准,平反后什么样的右派要重用,什么样的右派要冷处理,嫡亲分明,绝对不是公平对待。

对知识分子右派的处理也是分等级的,极右者送劳改营劳教,中右者下放。下放也分两种情况处理,一种是下放原单位基层监督劳动;一种是遣送农村监督劳动。轻微者即偏右或右派边缘分子,保留原职,但降薪一至两级。因地区或单位不同,处理形式也不同,总之是按上级下达的指标凑数。有一位同事,大学刚毕业才参加工作就被凑数了,属于什么言论也没有的一种,仅仅就是他家庭出身小资本家,有海外关系,就被右派了。所以,他是个假右派,虽然是被凑数了,市委组织部的右派档案上没有他,所以落实政策也落不到他头上,糊里糊涂的当了二十年假右派,从农村回来时,已经近五十多岁了,找谁谁都不认账,当年的书记退休了不知所踪(其实是中共的一贯政策,每逢大的政治运动之后,都要采取调任的方式保护那些决策人)。其他的知情人也都装糊涂,最后还是他在美国的弟弟,回国通过侨办才给他落实了政策,无非是恢复原职补发一些工资。

机关职员,也是按知识分子标准划定右派,平时散布落后言论的,虽然没有“大鸣大放”,也要按右派边缘处理,但表面上不明确是处分,而说成是干部下放劳动锻炼,表现好的才能回到机关,表现不好的,那就糊里糊涂的永远变成了工人,什么原因?反正自己心里明白。而工人中的思想落后者,有言论的,则被定为“坏分子”,或送劳动教养,或被监督劳动。共产党的每次政治运动都会有一批牺牲品,也就是“抓倒霉的”,这是一种统治手段,总是有人在不断的政治运动中划归到5 % 的一小撮,接受95%的群众专政,然后再被落实政策,又变成了95%中的一分子,去专政新的5%,有个老辈人说的好:共产党就是让每个人都有点历史污点,即“小辫子”,谁也不干净,一旦不听话就揪小辫子,这样每个人才能老老实实。

当年反右运动的打击面是很大的,后来平反落实政策的,仅仅是在册的右派,更多的边缘右派和“坏分子”都是吃了哑巴亏,“平反”政策落不到他们头上。总之,从反右和文革这两个运动看,少部分中国人确实很坏,这个坏,就是妒贤嫉能,告密出卖同事,落井下石。但大部分中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,主要是自私自利,明哲保身,除了毫无正义感,还缺乏同情心。比如我工作过的车间就有一个右派分子,因为大家都曾是读书人,就有惺惺相惜之感,平时与他的话就多一些,虽然他说话很谨慎,我也并不在意,但因此就多次受到车间领导的告诫:小罗,离那个右派分子远一点!

另外,大部分工农群众被毛泽东蛊惑的,以为真的是“高贵者最愚蠢,低贱者最聪明”,也都不尊重知识分子,不仅歧视,还以嘲弄欺辱右派为乐。有些最脏最累的,又不信任地富反们去做的,特别是涉及技术方面的差事,也都是让右派们去做。做出了成绩,功劳是党的,荣誉是集体的,做出了坏结果,那反而是罪上加罪。比如农村修水库,一般都是被监督改造中的右派分子做技术工作,功劳没他们的份儿,但是大坝决堤了,他们就倒霉了,右派就变成了现行反革命。所以,将右派知识分子交给工农群众“监督改造”,是个很恶毒的迫害手段。

在中国,真正的右派应该是民主主义者,即民主自由派。今天的中国右派是个广义概念,即主张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的泛右,也可分为体制内右派(民主派)和体制外右派,但体制内右派多为闷声发财派,与体制外的民主自由派不能同义而语。

介于民主自由派和中共右派之间的代表人物,中共当局是乐于利用的。因为民主自由派,也分为两种,一种是激进的,一种是温和的,目标是共同的,都是为了推翻中共的专制独裁,建立普世的民主制度。而中共右派则主张在体制内政改,保全共产党的一党专制,即另类的君主立宪制度。民主自由派中温和主义的某些主张,比如无敌论和无原则的非暴力抗争,与今天执政的中共右派逃避清算思想就一拍即合,达成了客观上的默契,给人的错觉就是在合作。其实他们之间,并没有主观意识上的合作,中共右派也没必要制造什么阴谋苦肉计,会认为某人奇货可居,把他包装成一个中国的甘地曼德拉以期将来合作。但是中共右派大可以利用无敌论和顺从论,一方面能瓦解分化民运,另一方面能争取和迷惑广大民众(比如国内的家庭教会),这是个很阴险的招数。

所以我认为,做为革命派中的右派,即温和自由派,其实是一群自作多情,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狍子。怎么叫傻狍子呢?凡打过猎的都知道,狍子这动物,如果一枪没打中,不要紧,等着,一会儿它还回来,它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?“呯”的一声,吓了它一跳?你瞧瞧?这不是吃了一百个豆还不嫌腥吗?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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